陳志文:
1949年,上海外國語大學的創建是為了服務于國家需要。在新的歷史時代,您是怎么理解上外使命的?
姜 鋒:
作為新中國成立后由國家創辦的第一所高等外語學府,上外是中國高等教育的“國家隊”,一方面我們必須勇擔國家責任和民族使命;另一方面,我們要立足上海作為全國改革開放排頭兵、創新發展先行者這一區位優勢,服務社會進步。
中國正在為全球治理提供更多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由于文明多樣性的存在,文明交流、文明互鑒、文明共存亟需全球知識的供給,新時代中國外語高等教育大有可為、必須有為。
總結創校近70年的歷史經驗、適應新時期中國對外開放新要求,上外把辦學使命凝練為“服務國家發展、服務人的全面成長、服務社會進步、服務中外人文交流”,這是上外的立校之基。
陳志文:
未來,您對上海外國語大學未來發展的愿景和目標是什么?
姜 鋒:
一方面,上外人要觀察世界風云,要構建中國視角的國別區域全球知識,這是我們的理想和夢想。
姜 鋒:
對。我們觀察世界的同時,世界也在看我們。所以,另一方面,上外人也要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貢獻中國視角的全球知識和智慧。
從這兩個方面,我們期待著上外能夠為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系統的“國別區域全球知識”體系做出上外人的貢獻。根據國家戰略發展新要求、落實中國高等教育發展新部署,建成“國別區域全球知識領域特色鮮明的世界一流外國語大學”,這是我們的奮斗目標。
姜 鋒:
要進行結構性改革。在制度方面,我們已經成立了海外調研基金、田野調查基金進行支持。今年起,我們計劃逐步完成中亞和歐洲地區各國家的概況。。
我們希望上外的學者,不僅僅是翻譯、研究西方文獻和檔案。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我們要立足中國現實借鑒西方優秀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要用上外學者的方法、視角來體驗、檢驗、觀察和探索世界,貢獻出我們的知識。
陳志文:
2018年,上外的斯瓦希里語、烏茲別克語、捷克語專業首批新生入學。對于戰略語言專業的開設,上外是如何進行判斷的?
姜 鋒:
上外著力推進戰略語言建設,為國家和地方發展提供最急需的關鍵人才儲備,現已開班授課的語言數量達40種。不管一門語言是不是官方第一語言,只要在中國國家戰略層面或者在世界局勢、人類發展角度有著重要地位,就很有必要針對性地開設這一語言的專業,進而以構建全球知識為方向開展相關區域的研究。
陳志文:
在戰略語言專業建設中,您認為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姜 鋒:
最困難的往往是師資,有些語言專業在全國普遍缺乏相應的人才。上外現在是三條腿走路:
第一,國內有的師資,配置好相應條件,盡快請過來;
第二,扶持和激勵其他相近語種的老師掌握新的語種;
第三,與國外大學合作,通過引進外國專家,并輔以來華留學生,開設新語種。
近年來,上外為打造“戰略語言人才特區”推出了加強人才引進和人才培育的系列舉措,赴北京等地召開非通用語種人才招聘及宣講會,發布戰略語言人才招聘啟事,招聘希伯來語、豪薩語、斯瓦西里語等12種語言專業教師。未來還將繼續引進海內外高層次人才和培育用好現有人才,構筑“一流師資”人才高地。
陳志文:
一般來說,外界往往認為上海外國語大學只是一所外語學校,但從你們角度來講,顯然不是。
姜 鋒:
對上外來說,“詮釋世界、成就未來”是我們的辦學理念。語言不僅僅是一種交際工具,更是知識工具,是價值載體。“會語言,通國家,精領域”既是我們在教學、科研和社會服務中的鮮明特色,也是我們追求的卓越品質。對于上外人來講,語言是我們生活的狀態,我們用語言去獲取新知、創造新知。
陳志文:
上海外國語大學已逐步建成了眼動、腦電技術等實驗場館,上外做這些事情的初衷是什么?
姜 鋒:
有人拿語言來研究上帝的存在,而我們要通過語言來研究人是怎么觀察、描述和分析自然及社會的。人工智能時代,外語教育正面臨著更多挑戰,高等教育的發展必須與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趨勢緊密結合,找準方向,抓住機遇,做好規劃,主動作為。這方面,我們正在布局,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效。
姜 鋒:
我們對外國語言文學學科的理解不僅包括文學、語言學、翻譯學、比較文學與跨文化、國別區域研究五大方向;同時,在各細分方向上也給出了不同的定義。比如,我們對語言學的理解不局限于傳統的語言教學,認為它也是語言科學與技術。再比如,我們把文學與“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相關聯,從文學的視角來看國家的“一帶一路”提倡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因為文學是民族精神狀態最集中的表現和記錄。語言學、文學等最終都能夠服務于國別區域全球知識的生產。如前所述,學科應該是為傳承和構建知識存在的,而不是相反。
再比如,人工智能的核心要素之一是語言智能。語言與智能技術的結合已經超出了傳統語言學的概念或者拓寬了語言學的定義。目前,上海外國語大學正積極推進學科發展與人工智能等前沿技術的融合,加強翻譯學科、語言學科、管理學科等與人工智能、腦科學、認知科學等的產學研深度結合,推進前沿研究和融合應用,探索專業建設、人才培養與人工智能技術的有機結合。新的發展挑戰著我們的學科觀念,轉變需要堅定的耐心和規劃,需要扎實的工作。
有人認為學外語沒有用了,但我們覺得,這恰恰是語言學習發揮創新才能的機會來了。
陳志文:
衡量社會科學發展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為社會進步、國家發展、政策決策提供了怎樣的支撐。
姜 鋒:
大學一定要有項目和成果的體現,這既包括承擔重大課題或者發表論文,也包括為國家的決策提供服務或是為企業的發展提供支撐。
在服務國家方面,上外在“資政、咨商、啟民、育人”等方面都做出了積極的貢獻。目前,上外的“人工智能與數據科學應用實驗室”與“腦與認知科學應用校重點實驗室”都得到了教育部、上海市等的大力支持,主持了國家、上海市等多個重點項目。上外與科大訊飛合作成立的智能口筆譯研究聯合實驗室,一年多來持續探索“人機耦合”方式,讓機器作為助手,幫助人來學習、完成口譯任務,更由此開發了一款輔助口譯員的工具。經過多次試驗和改進,不斷打磨,在最終的實驗結果中,以專有名詞為主的口譯信息完整度從88%提升到了97%,并且據調查顯示,口譯員由于有了參考信息,工作壓力下降了20%。目前,雙方正在進一步探索如何將這一成果推向應用落地。
陳志文:
您覺得上外最大的不足是什么,優勢又是什么?
姜 鋒:
對于上海外國語大學來說,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辦學定位比較清晰,大家對工作方向高度認同,學校資源配置不斷優化集中,大家攜手逐夢而行。但最大的不足,就是跨學科的交流和融合比較欠缺,應該打通學科之間的障礙,使各個學科能夠協同創造新知識,不讓學科的邊緣成為限制我們觀察事物,創造新知的邊界。
陳志文:
到現在為止,您多次強調了學科融合的問題。上外在這方面做了些什么?
姜 鋒:
我們在這方面做了一些努力。比如,開設了歐亞文明研究特色研究生班。在開設這一項目時,我們首先堅持了問題導向,因為我們比較缺乏有關歐亞地區的人文地理政治經濟各個方面的知識,所以就瞄準了這一方向去做。該項目由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和俄羅斯東歐中亞學院共同舉辦,這也意味著外國語言文學和政治學兩大學科參與其中。而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員也擁有著不同的學科背景,師資來自國內外各個高校,包括歐亞地區和國家的高校。我們希望,這個項目在未來能夠產生新的知識。
另外,我們也進行了機制上的改革,使之能配合學科上的融合,如獎勵制度、人事制度等。原來是各個部門、學院單獨申報獎勵,現在允許多個部門、學院一起申報。人事制度的改革比較艱難,但是一定要推進。其實,在國外高校,一位教授在多個學院任職是常規現象,但對中國高校來說這還是很有挑戰的。
我們嘗試在上外打破一些固有的東西,也希望能為中國高等教育的改革做一點貢獻。
陳志文:
現在各高校紛紛出招搶人才,您覺得上外怎樣去吸引人才,怎樣留住人才?
姜 鋒:
工資待遇等物質條件各高校都差不多,上外至少不會比其它大學差。我覺得最關鍵的是要讓人才能夠擁有工作的激情。這種激情的根基就在于老師和學校有共同的理念,如研究國際問題、創造新知識的志向,教學和科研與多語種優勢有機結合的能力等等,這樣的人才在上外才有用武之地。他們想從事教學、科研或是到海外做調查都可以,上外都會支持。
姜 鋒:
是的。上外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的核心并不僅僅是給多少錢或者多少帽子。當然,這些方面上外也不會差。但如果人才僅僅是為了這些來上外,我會比較擔心。
陳志文:
您曾就職于教育部高教司、國際司,也曾擔任過駐德教育公參,現在是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經歷非常豐富。這些經歷對您做學校的黨委書記,管理一所學校有什么好處?
姜 鋒:
對我的幫助很大,讓我擁有了廣闊的視野,能夠立足國內外、校內外視角看待問題、分析工作,始終懷有國家的責任和民族的使命,服務國家、服務社會、服務學生的全面發展、服務中外人文交流根植于心。我也讓同事們經常提醒我,當書記一定要琢磨學校在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會是什么樣的狀態,并做出相應的構思和準備。